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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8月08日

文人笔下的严州九姓渔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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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吉元

 

 

严州九姓渔船自然与九姓渔民有关,他们常年生活在钱塘江、新安江、兰江和衢江一带,以捕鱼、运货为生。

关于九姓渔船的概况,一般多采用清人严州知府戴槃的观点,他在《严郡九姓渔船考》中云:“严郡之建德县有所谓‘九姓渔船’者,不知所自始。相传陈友谅明初抗师,其子孙九族贬入舟居,以渔为生,改而业船。九姓则陈、钱、林、李、袁、孙、叶、许、何,原编伏、仁、义、礼、智、信、捕七字号,大小船只二千三十一号。……道光、咸丰年间,尚存船一千数百只,其船有‘头亭’‘茭白’两种,其家属随船,皆习丝弦、大小曲,以侑觞荐寝。”因为并无确切史据,所以用“相传”一词。

其实,自南宋以来,苏杭一带早已盛行一种类似的船——花舫,如杭州的钱江画舫,苏州的灯船、木兰舟等。这类船上,除蓄妓卖唱伴游外,还有杭沪闻名的船菜,获利甚多,直至清代尚为时兴。据清代王韬(1828—1897)在《淞隐漫录·画船纪艳》中所载:“钱江画舫,夙著艳名。自杭州之江干溯流而上,若义桥,若富阳,若严州,若兰溪,若金华,若龙游,若衢州,至常山而上,计程六百里之遥。每处多则十数艘,少或数艘。舟中女校书,或三四人,或一二人。画舫之增减,视地方之盛衰。停泊处,如鱼贯,如雁序,粉白黛绿,列舟而居。每当水面风来,天心月朗,杯盘狼藉,丝竹骈罗,洵足结山水之胜缘,消旅居之客感。”虽为文言小说,但也反映了当时的真实社会情况。从杭州的江干区逆流而上,途经的这些地方包括严州,都是浙江省内的城市和水路交通要道,利用水乡优势,形成了特色的花船文化。

九姓渔船往来于苏杭衢间,原来以捕鱼、运货为主,生活维艰。也许见利而为,便加以仿效,纵使妻女在船中卖唱,糊口度日,成为游乐场所。一时间,在杭州、严州、兰溪、江山、常山乃至义乌一线,点点帆船,远近闻名,盛行一时。

九姓渔船,在民间多称为茭白船。我祖上曾经拥有一只货船,由爷爷和伯父先后经营,往来于兰溪和杭州之间,直到富春江大坝建造才上岸。小时候,伯父常与人说起城里的往事,我曾经多次听伯父说到“高白(即茭白,方言)船”一词。有人说此船方尾尖头,浮于水上,形如茭白,故名。

九姓渔船,又叫“江山船”,有人误为“江山之船”。清张际亮《南浦秋波录》中说得很明白:“所谓江山船者,其户皆隶于建德,亦曰建德船。世言陈友谅既败于鄱阳湖,其党九人,逃之睦、杭间,操舟为业,其裔乃流落为妓。今九姓自为族类。”“江山船”乃专有名词,即专指建德的“九姓渔船”,与地名衢州之江山无关,并非“江山之船”。其实,在清中期之后,茭白船的名声并不见佳,江山、义乌人都不愿与之同伍,在船型制造上也刻意有别。戴槃在《严郡九姓渔船考》中也有考辨,说:“船只名为‘江山’,而实非真江山船也。真江山船甚小,并无女子,或在浅滩拨货,或搭肩挑过客。又有船名‘芦鸟’,系义乌人所业,形制宽敞,同于‘茭白’,惟旁无窗棂,殆不欲自同于九姓船也。”有人认为,因为陈友谅曾自号“大义帝”,本是想与朱元璋争“江山”的,不料兵败鄱阳,部属被贬入舟,结果“九姓”拥有的“江山”仅有一只船,故“九姓渔民”把自己的船称为“江山船”;另外,“九姓渔民”为改变自己“贱民”的地位,必须夺回失去的江山,故称作为自己“复辟”根据地、赖以生存的船为“江山船”。此说自然也是揣测之词,聊以备之。

严州府“据浙江之上游,当瓯、歙之达道”(宋钱勰《浮桥记》),是浙西商埠重镇,商贾云集。严东关码头上画舫丽妓,丝竹渔火,彻夜不息,茭白船自然成了富人客商赏景品茗、洽谈生意和花天酒地的最佳场所。历代文人文思泉涌,诗情难抑,便以茭白船为素材,留下了不少生动的文字实录。

查慎行(1650—1727),浙江海宁人,清代诗人、文学家。诗人从杭州出发,经由严州转兰溪,一路坐茭白船,晚至金华,写下“疏林野岸开平远,漠漠江天秋向晚”的诗句,其诗题为《由兰溪县坐茭白船晚至金华》,直接点名其交通工具为“茭白船”。

洪亮吉(1746—1809),字君直,号北江,江苏阳湖(今江苏常州)人。授翰林院编修,博览群书,游历甚广,长于经史、训诂、地理之学,名重一时。洪亮吉在《江山船》一诗中,对九姓渔船的形制结构和船妇生活作了比较详尽的描写,诗曰:“江山船,船九姓,世作婚姻无别订。江山船,左右蠡作窗,持篙之妹皆一双。江山船,两边柱,人数不论论铺数,一铺一人随意住。兰溪西郭桐庐东,水绿总照山花红。沉沉夜漏时开燕,蠡壳窗中蟾魄见。萧郎老去不伤春,窥鬓不须仍觌面。邻船箫鼓何盈盈,我心转比严陵清。娘持篙,妹持柁,行客篷窗自高卧。君不见,镜云一朵忽飞来,只认散花天女过。”

吴锡麟(1746—1818),字上麒,号竹泉,浙江嘉兴人。他至少三次来过严州,谒严祠,宿严州,登临江亭,食子陵鱼,写下三十多首严州诗,其中就有四首《江山船》诗,其一曰:“江山船泊江上头,江山不隶隶严州。上滩滩恶不愁汝,官来捉船愁复愁。”其二曰:“船头辛苦百丈牵,船梢小妇唤同年。一生嫁娶渔儿女,只有侬家九姓船。”其三曰:“女儿生小貌如花,泷里青山比髻丫。唱到鸳鸯可怜曲,争教游子不思家。”其四曰:“上滩下滩往复来,独有江流去不回。妾愿郎如潮信准,回头只在子陵台。”

李銮宣(1758—1817),静乐(今属山西)人,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进士,曾官至浙江温处兵备道,他曾写有一首《芦鸟船》,描绘的也是茭白船,曰:“黄篾作篷青竹篙,桐江水浅长年操。前滩后滩石垠堮,弯背侧过行弓弰。一滩才过一滩近,滩声沸耳舂波涛。此时大船泊江浒,桅樯拉杂簇如弩。日望桃花春涨来,春涨不来客愁苦。身轻只有芦鸟船,船头打桨尾摇橹。朝发金华郡,暮抵七里泷。东台西台壁如削,系缆刚值疏钟撞。行人莫嫌船太小,船小不愁江路杳。但教片席可容身,何必高窗坐窈窕。君不见江山船,多美人,美人劝酒客不嗔,黄金挥尽愁青春。又不见乌鸦船,半为贼,篙工如鬼复如蜮,罗刹江中行不得。”全诗很长,正面描写了芦鸟船黄篾作篷、身轻船小和方便快捷的特点,又从侧面用大船(急盼水涨)、江山船(金钱挥尽)和乌鸦船(走私黑船)作为反衬。

王佃,严州府分水人,清乾隆十八年(1753)拔贡,二十七年中副榜,他有一首《桐江棹歌》写渔船和歌女,明确指出是“严州九姓船”,曰:“娇小吴娃犹髻年,轻衫窄袖舵楼边。抢风打桨生来惯,侬是严州九姓船。”

另有一位清代诗人舒位(1765—1816),也写有一首船歌,叫《江山船棹歌》,诗曰:“六柱船窗四面开,布帆安稳下滩来。个依七里泷中住,背指东西两钓台。”有六个柱子的窗户四面打开,用布做的船帆安稳地顺流经过险滩,渔船就驻在七里泷这个地方,背对着东西两座钓台。小诗勾勒出船柱、船窗和船帆,以简练的笔触描绘出七里泷行舟的图景。

在江山船上,当地人呼船工曰“同年哥”,其妻则呼曰“同年嫂”。舒位是直隶大兴(今北京)人,不解其意,船工告诉他说从事这一行业的多半为严州人,“同年”也就是“同严”,于是诗人干脆用《江山船妇称同年嫂者,向不解其名义,篙师为言,凡业此半皆严郡人,盖同严耳故,他郡之船则仍无此称也,年、严南音无别,戏为是诗》为长题写了一首诗,其中道:“纱窗掩雨眠双桨,罗袜裁云印一尘。惆怅芳年有华月,几钱能买此青春。”

关于船妇称作“同年嫂”,戴槃在《严郡九姓渔船考》一文中亦有解释:“船有‘同年嫂’‘同年妹’之称,其实嫂妹皆雇觅桐庐、严州人为之,世人误‘桐严’为‘同年’,故有此称。”清代学者、江苏扬州人焦循(1763—1820)有一首《同年哥》诗,其中有“桐严嫂,人言十五容颜好,容颜今共秋山老。家住兰溪女埠东,往来送客江郎道”句,诗句直接用“桐严”二字,也言明“江山船”上的船工船妇系来自桐庐、严州等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