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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13日

“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

——回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新安江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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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素萍

 

 

曾被老一辈新安江人戏谑为“一个铜板滚到底”的大马路——“新安路—新安东路”上,有一“新中后巷”的公交站牌,它是新安江中学老校区留下的历史痕迹,承载了几代人的青春记忆。如今它静静地立于闹市,在时光的摇摆和穿梭中,将回忆站成永远。

1979年9月,我到新安江中学念书。那时我家住滩头坞半山腰上,住校是必须的。每周日下午,我带着米、菜、衣服等步行至紫金滩坐电厂班车到罗桐埠下车,然后再一直步行到学校。从罗桐到新中,就是那时从这个小县城的最西头到最东头。

马路边一条宽敞笔直的水泥路通向学校大门口,两边是农田。学生宿舍楼、教学楼、教工宿舍、食堂四栋建筑由西到东呈半圆形环绕着大操场。学生宿舍是一幢三层楼房,楼梯和楼板都是木质的,踩上去嘎吱响。女生住在三楼,上下铺木床一张连着一张,挤挤挨挨的,一个寝室住30个人。木床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孔。不久就知道咋回事了,那是臭虫出没的地方,睡一觉醒来,身上全是红疙瘩,奇痒。宿舍楼在学校最西头,紧挨围墙,围墙外边就是无线电厂。用水需穿过整个操场到最东头的食堂,拿上饭盒淘米蒸饭,顺便带上一个脸盆接上半盆水端回寝室放在床铺下面,第二天早上刷牙洗脸用。食堂外墙路边是一排带水槽的水龙头,路的另一侧种有一排垂杨柳。食堂很小没有餐厅,在食堂买菜吃的学生们就捧着饭盒一字排开站在柳树底下面对操场吃饭。自古有在柳树下送别、吟诗、恋爱的,新中的住校生,则习惯于在柳树下吃饭,别有一番风情。

每晚两节自习课,那时的自习是真正的自习,轻松自在。晚自习结束回寝室,统一熄灯睡觉。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还没等睡着呢,黑暗中响起抽泣声,是那种拼命压抑着却无法抑制住发出的低低切切的哭泣,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独唱变成合奏。第二天,第三天,抽抽搭搭,悲悲戚戚,此起彼落,夜夜如此。那时睡眠好,倒也并不十分讨厌,只觉得好笑:“哭吧哭吧,哭他个地老天荒。”翻身,蒙头,睡我的大觉。终于有一天一群人围坐着聊天时,有人颇有深意地说:“好像还有人没有哭过。”说着眼光朝一圈人慢悠悠地扫过来最后落到我身上,我只好挺了挺胸自己招了:“我!”众人都向我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个子投来惊异的目光。后来就在背后说我是“铁石心肠”。她们哪知道我小学一二年级就到义乌外公家读书,每到寒暑假独自一人在火车上往返,住校嘛,小意思了。

终究没有地老天荒,两个月以后,哭声渐渐消失了。清晨,起床铃声响起,必须麻溜地洗漱,容不得磨蹭,无论严寒酷暑,哗啦啦地下楼到操场上集合,然后开始晨跑。晨光熹微,空气中透着寒意或凉意,有时大雾弥漫,彼此都看不清脸,值周老师在一旁吹着哨子“一二一、一二一”,四人一行排着整齐的队伍“唰唰唰”绕着操场跑上10来圈,那架势不逊于军校,只差一套军装了。晨跑结束再吃早饭,这当儿通校生才三三两两、陆陆续续进校园,之后一起上早自习。

一个年级有四个班,我在二班。班主任王老师高高的个子,灰白头发板寸头,平时不苟言笑,总是沉着脸背着手踱来踱去。但也有十分风趣的时候。他擅长在每周大扫除前做动员,笑眯眯地唱:“要学喜鹊造新房,要学蜜蜂采蜜糖,劳动的快乐说不尽,劳动的创造最光荣。”然后用力将手一挥:“我们今天要将所有地方搞得一干二净、两干三净!”学生大笑不止,于是乎化身为40多只勤劳的小蜜蜂飞来飞去,快乐地劳动起来。

那几年正热播日本电视连续剧《排球女将》,小鹿纯子是学生们心中的偶像。学校气氛宽松,下午的课程里有大把的自习课、文体活动课、劳动课等,经常举办排球、篮球等球类比赛联赛。我们最喜欢看高中部的篮球比赛。比赛的日子,操场上总是热火朝天,球场上高年级男生矫健的身姿和跃动的青春,常常将球场边一张张纯真灿烂的笑颜迷得七荤八素。那时候我也非常热爱运动,整天不是打这球就是打那球,但是到最后,排球么“晴空霹雳”就别提了,连上手发球都不会,篮球愣是没学会三步上篮,三分球命中率倒是挺高的。新中没有足球场,但也踢过几次足球,那就是满场乱跑一通。

开全校大会也是很开心的事。全体学生雀跃地带上自己的凳子呼啦啦来到操场,教学楼和操场原有几个台阶的高低落差,教学楼前面的空地就形成了天然的主席台。校领导或者老师在台上侃侃而谈,学生坐在台下,可以仰头看云卷云舒发呆,也可以低头用脚在地上划着玩,若是发现几只蚂蚁或是小昆虫,那就更有趣了,真是惬意时光。但也经常有听得很认真的时候,那是因为有影视剧讲座,我记得听过的讲座里有《牧马人》《海囚》《佐罗》等。

对住校生而言,晚饭后到晚自习前是较长的一段休闲时光。同学们总是一堆堆地聚在教室、寝室、操场。我们经常在这段时间里玩单双杠。那组单双杠位于操场的一角,靠近学生宿舍楼。我们有一项绝活就是将小腿挂在单杠上头朝下,倒挂单杠,玩得不亦乐乎。傍晚时我们还经常成群结队出校门遛达到麻园岭,这条林荫大道两边没有房子都是农田,只有麻园三岔路口有商店。若是有钱就到商店里买一角钱一小包的“面酥”解馋,细细的油炸面筋,香脆可口,极受欢迎。在这条路上经常遇到沈煜如老师,她那时正值中年,衣着朴素,剪着齐耳短发,目光坚定,自带威严,背着双手迈着沉稳的步子,显得特别有气场。我进新中时她是教导主任,我离开时她已是人人敬畏的沈校长。

三年时光匆匆而过,经历升学考后,我升入了本校高中部。高中一个年级六个班,我分在五班。语文老师诸葛老师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老师。她说话总是轻轻柔柔的,眼含笑意。她给我们上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用柔情似水的朗读将我们带入一个诗情画意的月下荷塘:“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那时我就在心里想:这么美的课文,就该由这么美的老师来上。

学校组织歌咏比赛,班主任请诸葛老师教我们唱歌。她帮我们选了两首歌曲,一是《满江红》,二是《毕业歌》。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歌后来像是有许多版本,我们唱的是杨洪基版,窃以为最为荡气回肠、恢宏大气。唱到“朝天阙”时,诸葛老师说这三个字音太高她唱不上去,她模仿了一个飙高音的动作,“用力喊”她笑着说。于是在比赛时,我们全体铆足劲将“朝天阙”唱到了云端。

《毕业歌》由田汉作词、聂耳作曲,至今仍是我最喜欢的歌曲之一,浓浓民国风,拳拳爱国心。

同学们,大家起来

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听吧,满耳是大众的嗟伤

看吧,一年年国土的沦丧

我们是要选择战还是降

我们要做主人去拼死在疆场

我们不愿做奴隶而青云直上

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

明天是社会的栋梁

我们今天弦歌在一堂

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

巨浪,巨浪,不断地增涨

同学们,同学们,快拿出力量

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究竟有多少人担负起了天下的兴亡不得而知,但是此后经年,每每想起这歌声都是血脉偾张。那歌声,定格在了记忆中,融入到了生命里。

教育是一场温暖的修行。语文的本质,除了传闻达意的文字,终归是情感的熏陶;学校的意义,除了知识技能的传授,更是成长的摇篮。

母校是包容的,她允许我们将青春年少的迷惘、叛逆、轻狂一股脑儿倾倒在了这里,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母校是慈祥的,她永远默默站在一批批学子身后,感到欣喜、绽放微笑;母校是忧伤的,我们看着她慢慢被弃置、推平,建起一栋栋陌生的高楼,折叠成一个小小的站台,继续陪伴我们走向人生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