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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4月09日
难忘恩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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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荣朝
三天下雨两天晴,阵阵春雨到清明。好雨润物百花放,人到清明忆故人。在连续小雨转阴天的日子里,到处湿漉漉、阴沉沉,让我想起恩师薛家柱老师,他离世已有三年多了。薛老师去世的消息,我还是从报纸上看来的。我后悔那时不该去华山旅游,出去才几天时间,恩师竟然与我永别了。他临终时没能去见他最后一面,让我在之后的日子里感到痛心和遗憾。
1960年7月,我从杭州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至杭州建筑学校教书。报到时,学校领导就帮我办好了去进修的手续。杭州建筑学校在文三街东头沈塘桥边,进修学习的上课地点在清泰街水漾桥桥头。开学第一堂课是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一早起来,乘公交车从沈塘桥到官巷口下车,在中山中路上买了两个馒头,边走边吃,吃完刚到水漾桥头,见教室门半掩着,还以为昨夜忘了关门,便轻手推开,一声“你早,欢迎你”让我吃了一惊。进门一看,整个教室空空的,只黑板前讲台边坐着一个人。我估计他是老师,可看他样子,个子略比我小,年龄与我差不多,他朝我微笑了一下,我轻声说了一声“你好,你……?”想问“你是老师?”犹豫了一下,他马上接下去说:“我刚前几天读完书,今天是第一次到讲台上来。”我立即说了一句“谢谢老师!我是建筑学校的学员。”“噢,你是章荣朝老师,快找个位置坐下。”“我刚到建筑学校,还没教过书。”听他称我老师,我不好意思地说明,后半句话声音很轻。不久,又来了几个人,接着陆陆续续的,全班学员都到齐了。
8点钟,坐在讲台上的他,手拿粉笔站起来在黑板上写了“薛家柱”三个字,说:“老师们,8点钟了,开始上课。我叫薛家柱,暑假里刚从杭大中文系毕业分配到教师进修学院,学院安排我来任教你们班的课,你们都是各中专和中学的老师,请你们多多支持配合。”课堂里响起一阵掌声。
薛老师先把讲义发给大家并告诉我们:这个班学习中文系本科教材,采取单科突进教学,最后通过考试结业发成绩单,全科学完发毕业文凭。教学任务繁重,课堂教学知识量大,课外作业练习任务繁重,还要配合教学内容挤时间看很多文学作品。大家都要有思想准备,进修期间教学双方都要辛苦一点。接着薛老师开讲《毛泽东文艺思想》即《文学概论》第一堂课。他学识深厚又博览群书,上课时不看教材和备课笔记,只把一张写着教程提纲的纸放在讲台上,娓娓道来。他是宁海人,一口带有宁波口音的江南普通话,讲起课来音量适中,词汇丰富,语句精确,面带微笑,表情生动,我们听起来十分亲切,感觉听他讲课是一种享受。
每次上完课,薛老师都会布置很多的作业,但学员可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做一部分或全部。我当时年轻,精力充沛,老师每次布置的书面作业我都认真完成,规定要阅读的文章和要看的书籍全部看完。后来,薛老师为我的散文集《情定白沙桥》作的“序”中写道:“本书作者章荣朝先生曾是我的学生……我至今犹记得他的名字,因为他听课、作业很是认真。”薛老师教会我许多感兴趣、十分爱好的文学知识,是我学习文学创作的引路人。
两年后,因国家受三年严重困难影响,贯彻“充实、整顿、巩固、提高”八字方针,建筑学校要撤销,过渡期间,我带学生到龙井大队去采茶叶。从龙井村到水漾桥,要先步行走出九溪十八涧,再换乘几趟公交车才能到达。薛老师了解我的情况允许我迟到和不做作业。有一次我因参加建筑学校重要会议未去进修学院上课,下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薛老师给我补课辅导到天黑,又送我搭上回校的公交车,令我难以忘怀。
1962年6月,为分担国家暂时的困难,我要下放回农村。失去工作和取消城市户口,我都不在乎,最舍不得的是进修学习的机会。6月下旬的一天我去向薛老师告别,面对恩师我说了句“我再听不到你讲的课了”,流下了泪水。薛老师激动地安慰我说只要决心坚持,在农村仍能看书学习,练习写作。他以司马迁《报任安书》中“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等古人“大底发愤之所作为”的句子鼓励我要发奋图强,努力实现自己的愿望。我牢记恩师的教导,在农村继续坚持写作,并有所进步。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薛老师担任《西湖》杂志主编,我参加了几次杂志社举办的创作笔会,使我又有了聆听薛老师教诲的机会。一次在桐庐,我向薛老师呈递了一篇以《啊,1976》为题的中篇小说,想请他提些宝贵意见,我不了解他当时忙于会务没有时间看,可为了指导我写作,他把文稿转呈给到会的巴金女儿李小玲,李小玲看过后提出了很多修改意见,我遵照她的意见作了些修改,把那些素材用进后来写的长篇小说中。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到新世纪初的20来年,因工作之便,我给《浙江教育报》及《中师函授报》等写过很多文稿。2006年,我选择了40多篇在报刊发表过的文章,集成名为《情定白沙桥》的散文集在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我想请薛老师给拙作写序,但因他年事已高,自己又多年未与他见过面,心里有些忐忑。原作协领导金波与薛老师常有往来,见我犹豫不决,便决定陪我一起到薛老师家去请教。薛老师见了我们十分高兴,当我向他呈上文稿,想请他作序时,他立马就乐意地接受了,并开心地笑着说:“我是你的老师,是应该要给你的书作序的,你不叫我写我还不高兴呢!”“说真的,写作是一门苦差事,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常常没工夫吃喝,晚上睡不着觉,世上有几个作家是胖子的。不过,写作是作家最喜欢的事。我们三人,你我他,最初写作恐怕都是从兴趣爱好出发的,欢喜写才开始的吧!”薛老师的金玉良言,我至今记忆犹新。
薛老师曾担任过杭州市文联副主席和省作协副主席、杭州市作协主席、《西湖》杂志文艺副主编,一生笔耕不辍,除了写在各处未收集成册的无数文稿外,主要著有长篇小说《小城故事》、《铁血生涯》以及电视剧本《济公》等20余部。想起恩师在世时常年公务缠身还要写那么多文章,殚精竭虑,让人心疼。但他天生喜欢写作、擅长写作,把写作当作快乐的事,这也正印证了那句“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恩师是最幸福的人。
2007年1月,《情定白沙桥》出版,我邀请薛老师来新安江参加新书首发仪式。众多文友得知薛老师光临,纷纷从各地赶来看他。仪式上,薛老师按自己序文的内容作了生动而亲切的讲话。他首先赞扬新安江的水,说“水是新安江旅游之魂。是水分娩出新安江这瑰丽的奇山秀景。”还讲了早年他陪我国几位著名老作家游览新安江的真实故事,又叙述了历代诗人在新安江留下传世的诗篇,说新安江是“一江山水一江诗。”自古就是新安江水孕育了新安江畔一代代的诗人文人。接着回忆了他与笔者多年相识交往的师生之情:他教我学文学理论,引导我创作文学作品,对我刚出版的拙作《情定白沙桥》先鼓励作出肯定,再鞭辟入里地指出拙作“在文本与文字方面的创新不够,抒情味不足,表现手法过于传统”等问题,为我以后的写作指出了努力的方向。
仪式结束以后,薛老师又热情且耐心地指导并建议我学习写作长篇小说,他说我学过系统的文艺理论,又有曲折起伏的生活积累,只要搜集好素材,构想好故事框架,花一定的时间和精力就能完成。谁知我试写了第一部小说,还没来得及请恩师过目,他便与世长辞了,怎不叫我心碎肠断、悲痛欲绝。
恩师是2021年9月6日故世的。他在世时创伟业,作贡献,声名远扬。去年十月份我到台州市旅游,在天台街头闹市区,有一尊薛老师电视剧名著《济公》中的人物塑像:乐观济世、善良可爱的济公大师满脸笑容地手拿倒悬葫芦,将圣水一点一滴地赐予大地。众多游客排队接圣水喝,我也挤进队伍,弯腰张嘴接喝了一口,甜甜的,流进心底,暖暖的。喝圣水谢恩师。他在著作中塑造了爱民救世的神仙形象,恩师芳名永远铭记在一代代无数读者及观众的心里。在这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日子里,人们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在默默地悼念着他。
恩师殷殷意,幽幽万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