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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3月11日
在“除四害”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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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若珏
1958年2月12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指示》提出,苍蝇、蚊子、老鼠是传播疾病的媒介,而老鼠、麻雀更是损害粮食、破坏生产的大敌。这份文件的发布,标志着全国范围内一场声势浩大的“除四害”运动正式拉开序幕。一时间,从中央到地方,从城市到农村,全国人民总动员投入“除四害”中。
我们建德小县城也一样,县委要求全民动手,人人有责,各单位、乡镇和学校每天都要分类上报除四害的成果,麻雀按只计算,老鼠交尾巴为数,苍蝇蚊子实事求是上报。我们梅城镇校也召开“除四害”动员大会,动员学生们按学校的要求投入这场人人参与的“除四害”运动。学校规定:上午上课,下午到野外驱赶麻雀,同学们一听说能外出活动,不用做功课,都高兴得活蹦乱跳,驱赶麻雀时要求“敲锣打鼓”,大造声势,大家把家里的破面盆、破锅盖、钢精锅等能敲响的器具当锣鼓,集体到野外树林、小山坡乱敲暴打,没有敲打器具的同学找根长木棍或长竹竿,上面拴个红布条挥舞吆喝,老师还拿了个土制的铁皮大喇叭助威,场面很壮观。老师说,这样可以让麻雀成为“惊弓之鸟”,只能不停地飞,不敢停歇,无法栖息,直至惊累死亡。学校要求我们每个同学每天都要把打死的苍蝇、蚊子放在小瓶子或小盒子里,老师要一只只检查过数,多者表扬,少则批评,所以我们每天上学都拿着苍蝇拍,随时寻觅,因为厕所里苍蝇最多,那段时间学校的男女厕所里都快挤破了头,尿屎臭也顾不上了。学校还要求我们每三天要交一只死老鼠,以剪下老鼠尾巴为证。当时还没有有效的毒鼠药,灭鼠主要靠器具,捕鼠笼和夹鼠板是最常用的器具。捕鼠笼是用细铁丝编织成的长一尺、宽厚五寸的长方形铁笼,笼门口装有弹簧,只要老鼠一进笼子咬诱饵,笼门就会自动关闭。我第一次试用捕鼠笼,妈妈帮我找来一小块腊肉钩在弹簧上,把笼子放在屋后墙角,晚上睡觉时总在想能不能成功,第二天我还没醒,妈妈就把我叫起来了,“纪生,纪生,老鼠捉住了”,我高兴极了,只见一只大老鼠在笼里不安地乱窜,嘴里发出“吱!吱!”的尖叫声,我拿来一把火钳,想把它从笼子里夹出来,不想我刚把笼门打开,老鼠“唰”的一声窜出来逃走了,我后悔莫及,心想以后再捕到老鼠如何先将它弄死。妈妈给我出了主意,我家天井里有只大水缸,平时是用来接雨水的,此水用于防火,妈妈说下次捉到老鼠时就把笼子浸到水缸里,老鼠闷死后再拿出来,后来捉到几只都这样“处理”了。捕鼠笼捉到几只后,老鼠变“聪明”了,再也不上当进笼子,我就开始改用夹鼠板。夹鼠板用木板制成,长七寸、宽四寸、厚半寸,中间用钢丝制成弹簧,只要老鼠一咬诱饵,钢丝弹簧就会“啪”的一声反弹,把老鼠死死夹住,想跑都跑不掉,效果极佳,还真捉到好几只。有天早上我刚睡醒,只听到邻居家的大公鸡在屋后“嗷、嗷、嗷”地惨叫,我忙跑去一看,只见大公鸡的一只鸡爪被夹鼠板牢牢夹住了,痛得公鸡边叫边摔夹板,我忙过去拉出弹簧放开鸡爪,公鸡才一瘸一拐地惊叫着逃开了,我心里想想觉得真好笑,谁让你贪嘴噢!
学校为了鼓励学生多捕老鼠,约定:只要交三根老鼠尾巴,就可以奖一支铅笔。有一次,一个同学交了三条尾巴,老师发现其中有一条尾巴特别黑,他拿到自来水下冲洗后,发现其中一条慢慢变白了,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条白萝卜根,老师又气又笑,原来同学家捕住两只老鼠,为了凑够三条尾巴好兑换一支铅笔,使小聪明剪了条萝卜根浸了墨水想充数,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了该同学,并叫他写了检讨。
再说消灭麻雀,当时我们没有气枪和其他工具,只能自制弹弓,用粗铁丝或树杈做成Y状,再到修自行车叔叔那里讨两根废内胎皮条,两头扎紧,就成了打鸟神器。外出带着弹弓,见麻雀就打,管它打不打得着,吓吓它们也好。天天练弹弓的结果就是,瞄目标越来越准了,有几次真还打下几只。捉麻雀还有另一种方法,就是在院子或房前屋后开阔地,找个洗脚盆或竹罩笼,用根筷子撑住倒扣的盆沿,在筷子中间系一根很长很长的细绳,再把细绳延拖到藏人的隐蔽处,在倒过来的盆下撒一些谷子或米粒,诱惑麻雀来食,一旦麻雀进入盆内,我们就把绳子一拉,盆子倒下,麻雀就束手就擒了。
经过几个月的“围剿”,“四害”越来越少了,运动才算告一段落,据当时不完全统计,10个多月时间,全国共歼灭麻雀19亿余只,村庄田野间,树梢上再也看不到一点飞鸟的身影,其他鸟类也遭了殃。但不久恶果出现了,1959年春,上海等一些大城市的树木发生了严重的虫灾,人行道两侧的树叶几乎全部被害虫啃光。1959年11月,中国科学院的张劲夫等科学家意识到了“除四害”的危害性,联名写了一份诚恳的报告给中央,报告中指出,麻雀虽然偶尔会啄食庄稼,但更多时候它们却是帮助农民驱虫的“卫士”,在生态链中扮演着不可缺少的角色,建议将麻雀从“四害”名单中移去。1960年3月,毛主席在关于卫生工作指示时正式指出:“麻雀不要打了,代之以臭虫,口号是:除掉老鼠、臭虫、苍蝇和蚊子”。
一场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运动,在没有中央的指示下悄无声息地降温了,看似荒谬,但那也只是一个特殊年代的产物,令后人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