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可解馋痨

□潇湘

读周作人的《隅田川两岸一览》，里面有一段论述读书的文字，颇有趣味，摘抄下来共享：

看书真是平常小事，不过我又有点小小不同，因为架上所有的旧书固然也拿出来翻阅或检查，我所喜欢的是能够得到新书，不论古今中外新刊旧印，凡是我觉得值得一看的，拿到手时很有一种愉快，古人诗云，老见异书犹眼明，或者可以说明这个意思。天下异书多矣，只要有钱无妨“每天一种”，然而这又不可能，让步到每周每旬，还是不能一定办到，结果是愈久等愈稀罕，好像吃铜槌饭者（一日一餐者为铜槌饭），捏起饭碗自然更显出加倍的馋痨，虽然知道有旁人笑话也都管不得了。

读书而犯馋病，譬之孔子的三月不知肉味或有共通之处，盖皆为味觉感受，一个是闻韶乐而忘肉味，另一个是不得新书而馋涎欲滴。古语说开卷有益，其实有误导的成分，且不说读坏书的害处，即便读好书，日日沉溺于书中世界，也未必对圣业宏图有什么裨益，反而浪费了大量时间，空耗了无穷精力。若读书而不化，误以为书中真的有什么成功秘诀、财富之门的钥匙，那就是蠢才，哪会读出什么益处来？好像笑话里说，有人拿着伯乐相马的书按图索骥，却把一头驴误当作千里马牵回来。

说读书是一种消遣倒未尝不可，与打牌飙车相类，解的是心馋。比如知堂，拿着大学教授的高额薪水和不菲的版税，读闲书喝苦茶，闲适恬淡地享受生活。对我们而言，这样的消遣未免是一种奢侈。别人有别墅宝马，我们只有三尺破屋，日日在罐头盒般的公交车内挤进挤出，为一日三餐忧心如焚患得患失。虽然一千遍憧憬过某日发达后如何奢侈的美好情景，奈何现实的世界总使人沮丧，心神俱疲之际哪里有逸致去潜心读书呢？

然而对一个中书毒甚深的书蠹来说，即便没有知堂的闲情，馋痨还是要犯的。久与书疏远，心内总有些怅怅然，觉得缺少了一种味觉的享受。譬如终日茹素，闻见隔壁炖肉的香味会意马心猿，忙碌之余会渴望在一个安静的角落读读闲书，挥霍掉一些宝贵的时光。前些日子见到一个作导游的朋友，上学时借我的林语堂的书拿去读，还回来告诉我，这样的书太没意思，根本看不下去。许多年不见，劈头就问我现在还读不读书，说自己正在读《宋诗选注》，和我大谈陆游，令人刮目相看。谈起理想的生活，此君说如果有一架的图书，整日坐在地上读书，实在是理想所在。听见此种言语，上学时一贯以好读书自诩的我能不慨叹？不免被人勾起了馋虫，心痒难搔。

嘴馋的人，吃不起海鲜大餐满汉全席，听人报报菜名以解心瘾。纵使时间紧迫，偶尔拿起书来翻看几页，也聊可慰藉一下饥渴吧。让身心得到一点休憩，挤些时间出来奢侈一下也是应该的。每日睡前在榻上读一段，也能过滤些白日的焦躁和惶恐，留一点纯净的梦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