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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08月29日
团子担与冷糖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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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子担与冷糖担
故乡风物(二十六)□陆明
团子上蒸架蒸熟后,在掀开锅盖那一会儿,灶间顿时热气腾腾,人都会兴奋起来,急拿筷子头蘸洋红给团子点上一点后,掣一把蒲扇,对着满蒸架团子急扇,那团子上的热气让风一吹,便凝结成一层薄膜。团子个个白亮晶晶,当中来上这么艳红的一点,也是晶亮的,像红的珠子。哎呀,那个美呀,我的天!顾不得热烫,噗噗噗往手指头上吹气,先抓一个来吃!这农家做团子吃团子的情景,在我下乡的那些年里很多见。农家自做自吃或按礼节馈赠人的团子,尚算不得是名物,团子被视作名物的是团子浜团子担上的出货,犹如周作人赞美的绍兴“炙麻糍”。
团子浜在嘉兴南门外近郊。团子浜团子出名的时间已经无法考证。清末吴受福在《古禾杂识》中提到:“向有无馅细粉圆,一文钱可买十枚,名十个头。”那大概是乾隆以后市肆的粉食,以黄豆粉拌着吃最好,有点像北方的“驴打滚”吧。
团子浜的团子出名,不大可能早于民初。上世纪中叶以前,南门头上多见卖团子的人。他们挑着一副竹制的担子,那担子和馄饨担相仿佛,一头有个行灶,灶上安一口赺锅(平底浅口,像烙饼的铛)。团子是在家里做好蒸熟的,卖时放在锅里淋上少许菜油,吱吱吱地冒着热气,风味独特,口感也更佳。团子的馅是黄豆粉,这在别处未曾听说过,应当是嘉兴独有的吧。黄豆炒熟磨粉,又香又糯,咬一小口,吱———拌了猪油白糖的黄豆粉像豆沙似的流出来,你可得小心别烫着舌头,得慢慢地吮着吃!
团子担一到夏季,生意就清淡了,这时卖团子的人另有一种“冷糖”应市,团子担随之也改称冷糖担。冷糖的名目,与夏天宜于冷食有关。做冷糖也是团子浜人所擅长,用饧糖裹芝麻粉加猪油,中间缠络红绿丝,切成两寸长一寸宽的长方块,挑担沿街叫卖。冷糖担的主顾中,有抽鸦片的。那时南门梅湾街、北门猪廊下、城中下塘街、张家弄等处,都开设有大小鸦片烟馆或称“乌烟灯”,抽鸦片的人嗜甜食,冷糖担正投其所好,担子也从南门兜转到全城了。
我祖母经常说起的阿德嫂,也是冷糖担的常客。阿德嫂本是好人家出身(据闻是开银楼的),不幸染上了毒瘾。她是由抽鸦片而改吸白粉(海洛因)、“红珠子”(据音写出,比白粉的毒性还要大,价钱却便宜)。阿德嫂最潦倒时,连“红珠子”都吃不上了,她只好去喝“龙头水”,这是抽鸦片的人洗烟枪的水。从前轿行里的轿夫,染有毒瘾,经常花一二个铜钿买碗“龙头水”喝了以增脚力。阿德嫂贫不能度日时,邻居常见她披头散发地立在香花桥某家烟馆前,守候到有洗烟枪的,双手捧碗,伸头缩颈地急急喝下去。阿德嫂其时只能向冷糖担上赊冷糖吃了。
吸毒的人怎么会不潦倒呢?祖母说,阿德嫂死后,还欠着冷糖担上的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