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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08日

十月萝卜赛人参

——草木笔记之五十

□ 杨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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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萝卜,我便想起小时候看到的情景。走在乡间田野上,随处可见绿油油的萝卜缨。再探头下去,粗粗的萝卜半截留在土里,半截露出地面。到了秋冬季节,农户们将菜叶割下,萝卜则装入箩筐挑回家,大大小小,堆满了墙旮旯头。有的人家,还挑来沙泥,将萝卜埋于其中,等待以后方便随时取用。

萝卜收获的季节,也是家家户户享受萝卜带给人们欢乐的季节。

吃萝卜的方法很多,清代王士雄在《随息居饮食谱》一书中便说:“荤肴素馔,无不宜之。亦可腌晒作腊,酱制为脯。”荤炒素煸常见,凉拌红烧皆宜,做馅熬汤都可,腌制晒干也行。一个普通的萝卜可以制作出上百种佳肴,可谓无所不可。

萝卜缨,也叫萝卜菜,有的用来腌制干菜,有的用来做猪饲料。北宋苏颂主持编撰的《本草图经》中说,萝卜“有大小二种:大者肉坚,宜蒸食;小者白而脆,宜生啖。”我小时候,没什么水果吃,大人们常削一块萝卜心塞给我们解馋,很是爽脆。只是生啖萝卜有些微辣。生切的萝卜还可以做下酒的佐菜,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生萝卜切丝作小菜,伴以醋及他物,用之下粥最宜。”

萝卜可以切片或刨成丝,或直接清炒,或另加肉丝、带鱼之类,都是很好的下饭菜。清代才子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就建议用萝卜丝煨鱼翅,其法为“纯用鸡汤串细萝卜丝,拆碎鳞翅,搀和其中,飘浮碗面,令食者不能辨其为萝卜丝、为鱼翅”,以贱配贵,才能吃出从容淡定。

将萝卜直接炖成清汤饮用,十分清爽可口;还可以炖肉、炖仔排、炖骨头;如果用来炖牛肉、羊肉、鸡肉、鱼肉,那更是绝佳的美味。每到冬季,锅里的萝卜与各类荤菜共煮,合家围炉而坐,闻着香味,吃着熟烂的萝卜,暖意融融,冬日之寒立马一驱而净。

腌萝卜,这是一道传统的农家风味小菜,可整腌,可片腌,可腌块,可腌条,可腌丝。早在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中就出现了“菘根萝卜菹法”,即腌萝卜。袁枚《随园食单》上说:“萝卜取肥大者,酱一二日即吃,甜脆可爱。”浙江兰溪小萝卜便是有名的特产,以缸、坛、瓮等作为腌制器具,按照清洗、挑削、腌渍三个环节,半个月左右就可食用,以其个小、色白、脆嫩、味美等特点闻名遐迩。“半缸萝卜吃一冬”,舌底生津,酸中带甜,开胃解酒,是早餐或饮酒时最好的佐品。清代吴其濬在《植物名实图考》中更有一段描写腌萝卜生吃的优美文字:“冬飙撼壁,围炉永夜,煤焰烛窗,口鼻炱黑。忽闻门外有卖水萝卜赛如梨者,无论贫富耄稚,奔走购之,唯恐其过街越巷也。琼瑶一片,嚼如冰雪。齿鸣未已,众热俱平,当此时曷异醍醐灌顶?”文中的水萝卜当是腌萝卜,可见人们对吃萝卜的喜爱程度。

萝卜还可以制作片或干。萝卜切片晒干,来年加肉慢炖,十分柔软可口。萝卜干则以浙江萧山最为盛名,色泽黄亮,肉质厚实,咸甜适宜,脆嫩爽口,享有“色、香、甜、脆、鲜”五绝,是江南酱腌技艺的杰出代表。

萝卜还可以当做各种点心小吃的馅料,用途十分广泛,如肉圆、咸汤圆、萝卜丝饼等。袁枚在《随园食单》中便介绍了一道萝卜汤圆的做法:“萝卜刨丝滚熟,去臭气,微干,加葱酱拌之,放粉团中作馅,再用麻油灼之。汤滚亦可。”

可见,自古以来,萝卜早就成为一种四季皆宜、妇孺通晓的大众蔬菜。明代著名医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连呼九“可”,说萝卜“大抵生沙壤者脆而甘,生瘠地者坚而辣。根、叶可生可熟,可菹可酱,可豉可醋,可糖可腊,可饭,乃蔬菜中之最有利益者”。由于萝卜“生熟皆可食,腌藏腊豉,以助时馔,凶年亦可济饥,功用甚广,不可具述”(王祯《农书》),也是在荒年时代一种疗饥食物。

萝卜原产中国,先是叫来菔,又写作莱菔、萝菔等。陆游的祖父陆佃在《埤雅》中说,来菔能制面毒,是“来麰之所服”。来麰,又写作“来牟”,统称麦子。在古人观念中,面食(即来牟)有毒,必须用萝卜来制服。罗愿《尔雅翼》便记载说:“昔有婆罗门,东来见食麦面者,云此大热,何以食之。及见食中有萝菔,曰:赖有此,以解之耳。自此相传,食面必食萝菔。”正因为麦面之毒是被萝卜这种蔬菜制服的,所以就将此叫做“来菔”。因属草木类,故加草字头写作“莱菔”。需要说明的是,这里所谓的“毒”,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有毒物质,而是指热性之物,多吃面食容易产生内热,萝卜则是寒凉之性,二者同食,可以中和其性而已。王祯《农书》便说萝卜“尤宜生啖,能解面毒”。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对萝卜名称的由来进一步解释说:“上古谓之芦萉,中古转为莱菔,后世讹为萝卜,南人呼为萝瓝。”萝卜一名乃是从字音的转变、字体的简写而来。

俗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还有如“十月萝卜赛人参”“入秋萝卜胜良药”之类的说法。根茎、叶子均可食用,还可入药,是常用的药食两用植物。从中医来看,萝卜生食辛甘而性凉,熟食味甘性平,入肺胃经,有顺气、宽中、生津、解毒、消积滞、宽胸膈、化痰热、散瘀血之功效。其药用价值在于营养成分丰富而均衡,在民间有“小人参”的美誉。秋冬季节,人体易受燥邪侵袭,消耗津液,引起口干舌燥、鼻涩咽痛等,这时吃萝卜最为适合,利于滋阴润肺。元代诗人许有壬对萝卜的食疗作用深有体会,他在《芦菔》诗中写道:“性质义沙地,栽培属夏畦。熟登甘似芋,生荐脆如梨。老病消凝滞,奇功直品题。故园长尺许,青叶更堪齑。”其诗将萝卜的栽培时节、特点乃至功用都写了出来,连萝卜缨都视为美味,也要腌起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