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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3月23日
涨大水
古城旧事之十二
□ 陈若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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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我8岁。那一年6月,连日的暴雨,让梅城的大溪(新安江)不断上涨,大家都预感到这年要涨大水了。我们小孩子却幸灾乐祸起来,想着可以天天爬到城楼上看大水。大溪里的水一向都是清的,这几天都成了泥浆水了。来自兰江、新安江的洪峰汹涌汇聚在三江口,浊浪排空,惊涛拍岸,洪水中,一个个漩涡把冲刷到江里的树枝残草、农具和死家畜转入江底。甚至好几次,我在城楼上看到有许多活的鸡鸭和猪挣扎在漩涡中。据史料记载,浙西近百年最大的洪水灾害是在民国十一年(1922),新安江、衢江、金华江、富春江先后多次发大水,沿江各县无不受灾,史称“壬戌水灾”。后来的记载是,1955年的洪水比“壬戌水灾”更甚。
雨一直在下,没有停歇的迹象,江上的船民早已弃船上岸,城外黄埔街的居民和商家人心惶惶,家家在收拾行李,准备逃进城来。一天清晨,人们从梦中醒来,发现洪水已淹进黄埔街、棋盘街,惊恐的居民在一片哭喊声中,用大脚盆和竹排作为转移家什的工具。我们在城楼上看见许多居民一手推着放在小脚盆里的幼儿,一手搀扶着老人,蹚着水,艰难地往城里逃来。几天后,洪水淹没了整条黄埔街、棋盘街,连房顶都看不见了,浊水中只露出几根电杆和几个树梢。
城外已成泽国,站在城楼上看对岸,大溪南边洪水已把南高峰的山体淹了一半。城内的居民开始紧张起来,家家都在抢购日用品,电筒、蜡烛早已抢光,连盐都买不到,南门头的商铺已在店门口垒起沙袋。大家估计洪水最多涨到城门口。
瓢泼的大雨,不停地从空中倾泻下来,大水开始进城了,消防员忙着用沙袋堵城门。我们每天放学后都要跑去大南门,看看水涨到哪里了,然后回家向大人通报。
还不到两天,大水就冲开大南门的沙袋堤,直扑刑衙党和南大街,各商铺都开始上牌门,并把货物往二楼转移。但木牌门根本挡不住大水,只一天时间,大水就上了一楼,人们只能撤退到二楼。大水的前锋直抵半道红的太平桥下,在人们的记忆中,历年的大水最多涨到正大街。此时,下半城的居民已全部上了二楼,时不时听到远处房屋倒下的声音,水面上开始漂浮起各种坛坛罐罐以及杂物,也有人撑着竹排在水中打捞有用的东西。雨还不停地下着,人们在默默祈祷:“龙王爷开开恩,大水不要上涨了,救救老百姓。”
整个梅城进入了一个不眠之夜,大家都不敢睡觉,因为大部分的房子都没有三楼,要是水涨到二楼,就无处可逃了。入夜,政府开始派小船营救居民,人们纷纷从二楼的窗口跳进救援船,大家都想早点走。一时间,呼救声响彻全城。船少人多,加上天黑雨大,救援人员一时应接不暇。人们在恐惧中、期待中、哭喊中等待救援。不远处传来“当当当”的敲盆声,原来是对面二楼窗口的姐姐拿着脸盆用小擀面杖在使劲地敲打,嘴里不停地喊:“救人哦!救人哦!”而后大家也都拿来脸盆锅盖什么的敲打起来,呼救声夹杂着敲打声,在雨夜中显得那么无助、凄惨和无奈。
我们家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从二楼窗户跳上小船,救援者交代我们,不要带太多的东西,只要带点衣服和食品即可。黑夜中,我们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小船摇啊摇,不晓得过了多久才到了救助点。上岸一看,我们来到了一座庙宇。一打听,原来到了龙山社的乌龙庙。庙里早已挤满了灾民,大家席地而坐,连平时很吵闹的小孩也都不敢响了,乖乖地孵在大人身边。我心想,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几天。
第二天,有人来通报,昨天的洪水已经满过太平桥、府前街,一直涨到四不像的座下,涨停在县衙门口。有人说,大水到底让四不像给镇住了。到了第三天,大水才开始慢慢退去,大水退去的地方,到处都是成堆的垃圾、污泥,让人触目惊心。全城人一起清理了三天后,才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
自从有了新安江水电站,大水漫城的现象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