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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6月11日
酸酸甜甜覆盆子
——草木笔记之二十一
□ 杨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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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到了夏天,我们一群小伙伴便来到田间、地头或山坡下采摘一种野果。它长在刺枝上,采摘时需要非常小心。摘得太多了,两只手都拿不住,就折一根细细长长的野草,摘下叶子,用树枝串起来。或者放在凉帽里,边走边炫耀,边得意地吃着。这种野果,我们老家叫“喵”,其规范写法并不清楚,但我估计乃“莓”的一声之转。宋代著名学者郑樵在《昆虫草木略》一书中,就说覆盆“今人谓之‘莓’”。
这种“喵”的现代普及,当得益于大文豪鲁迅先生,他写有一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那是初中语文教材必读名篇。先生说,他家屋后有一个很大的园子,叫做“百草园”,里边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动物和植物,比如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神秘的何首乌、紫红的桑葚、轻捷的叫天子,“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远”。从此,我们便知道,这酸酸甜甜的“喵”,其学名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覆盆子”。
关于覆盆子的名字,主要有两种说法:宋代药物学家寇宗奭在《本草衍义》中认为,覆盆子“益脏肾,缩小便,服之当覆其溺器,如此取名也”。意思是服之可将夜壶倒扣起来,弃而不用,得名来自于其功效。另一说法来自名医华佗之弟、三国时期医家李当之,他在《本草经》中云:“子似覆盆形,故名。”认为其野果圆圆饱满、底心空缺,外形如同一个倒过来的盆子,得名来自于其形状。孰是孰非,只有凭读者自行判断了。
覆盆子,别名甚多,大多已经很难弄清其本义。我国第一部词典《尔雅》说:“茥, 蒛葐(也作“缺盆”)。”郭璞注解曰:“覆盆也。”但其意未明。《本草纲目》中列举了不少别名,包括蒛葐、西国草、毕楞伽、大麦莓、插田藨、乌藨子等。“西国草”“毕楞伽”之名似乎来自外域,但不知何意。民间更有如山泡、牛奶莓、小托盘、种田泡、树莓、野莓、木莓等叫法。
历代药物学家认为,覆盆子性平味甘,入肝、肾两经。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一书中综合各家观点,说覆盆子益气轻身,令发不白,补虚续绝,强阴健阳,悦泽肌肤,安和五脏,温中益力,补肝明目,能令坚长,可用于治疗阳痿、遗精、溲数、遗溺、虚劳、目暗等病症。《本草纲目》还说覆盆子的植物叶具有独特功效,以叶“绞取汁,滴目中,去肤赤,出虫如丝线”。据南宋洪迈《夷坚志》记载:潭州赵太尉母得眼病二十年,有老妪说“此中有虫,吾当除之”。老妪入山取草蔓叶,咀嚼,留汁入筒中。回来后用纱布蒙住病人眼睛,然后滴汁渍在眼眶内。“转盼间虫从纱上出”,得虫数十而愈,“以治人多验,乃覆盆子叶也,盖治眼妙品”,十分神奇。
覆盆子,是蔷薇科悬钩子属的木本植物,按照植物学家精细的分类,同属的野生植物还有不少,如我们常见的蓬蘽等。这个家族据说有194种,品种繁多,红果相似,普通人难以辨认,故多用“覆盆子”概括之。
为什么叫做蓬蘽?《本草纲目》说:“(蓬蘽)生于丘陵之间,藤叶繁衍,蓬蓬累累,异于覆盆,故曰蓬蘽、陵蘽。”蓬蘽和覆盆子有所不同,之前的各种典籍,也是众说纷纭。
关于悬钩子属木本植物的区分,《本草纲目》有比较详尽的分辨。李时珍将它分为五种,并说亲自尝用对比,始得其的,“诸家所说,皆未可信也”。
第一种叫做蓬蘽。李时珍描绘得相当具体:“藤蔓繁衍,茎有倒刺,逐节生叶,叶大如掌,状类小葵叶,面青背自,厚而有毛,六七月开小白花,就蒂结实,三四十颗成簇,生则青黄,熟则紫黯,微有黑毛,状如熟葚而扁,冬月苗叶不凋者,俗名割田藨。”蓬蘽其实是我们在田野里最常见到的一种,植株比较低矮,一般高度不超过膝盖,其果实由一颗颗饱满的红色小颗粒挨在一起簇成,不带蒂,空心无核,比较丰满,味甜偏软。
第二种叫覆盆子。李时珍说“蔓小于蓬蘽,亦有钩刺,一枝五叶,叶小而面背皆青,光薄而无毛,开白花,四五月实成,子亦小于蓬蘽而稀疏,生则青黄,熟则乌赤,冬月苗凋者,俗名插田蘽。”覆盆子为藤状灌木,茎中带刺,高度大多在1—2米之间,一般生长于山坡、灌木丛等处。果实形似缩小版的草莓,实心带蒂,果粒小且密,颜色不如蓬蘽艳红,多呈褐色或者红褐色。味酸甜甘醇,口感较蓬蘽佳,数目较蓬蘽少。
蓬蘽和覆盆子有太多相似之处,但从植株、季节、果形、色味等方面仔细观察,还是很容易辨别的。我甚至怀疑,当年迅哥津津乐道的“覆盆子”,其实是蓬蘽。
李时珍《本草纲目》还提到了另三种悬钩子属,分别叫薅田藨、山莓和蛇莓。这里仅说一说蛇莓。蛇莓也被《名医别录》收入,只是列为下品,陶弘景曰:“蛇莓园野多有之。子赤色极似莓子,而不堪啖,亦无以此为药者。”蛇莓喜欢生长在水沟边等阴湿之处,全株有白色柔毛,开黄色花,叶子像草莓,边缘呈钝锯齿状,植株高度不及蓬蘽。果实比较小,在一个浑圆肉球的表面上再长出较分散的红色小“触角”,红色实心,淡而无味。蛇莓虽然有莓之名,果实近似,但其实并非是悬钩子属。小时候常听大人警告说,蛇莓曾经被蛇吐过口水,有毒,吃不得,我们自然是怕怕的。然而蛇莓其实没毒,李时珍说:“言俗传食之能杀人,亦不然,止发冷涎耳。”只怪自己读书太少,知道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