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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18日
慈母百年
□ 胡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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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1920年农历十月初一出生,2005年10月23日去逝。
母亲是永康县石柱镇俞溪头乡云溪村人。1936年,20岁的父亲与16岁的母亲相识。
爷爷奶奶送去礼金,外公带着我母亲前往永康城里选购衣料作嫁妆。
“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外公对母亲说。
“我不要紧,给两个嫂子多买点。”母亲说。
1939年秋,23岁的父亲和19岁的母亲同结秦晋之好。
按当地习俗,母亲在热闹喜庆的锣鼓声中,由她的堂叔抱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一直送到家里才下轿。从花轿到堂上,有草席垫底,上铺染成红色的麻袋,被人搀扶着,踏过红麻袋,跨过红火盆,走到堂前,与父亲一起拜堂。
他们的婚礼虽然排场不大,但是很隆重。母亲后来告诉我:“你爸爸身穿驼绒缎子长褂,头戴驼色插花礼帽,很俊。”说着,母亲的脸上似有红晕。
母亲过门后,太婆告诉母亲,不可以直接呼喊父亲的名字。母亲在太婆面前很守规矩,所以都用“哎”称呼父亲。
父亲的一生很幸福,母亲为父亲端了一辈子的洗脸水,为父亲盛了一辈子的饭。
母亲善女红。我至今收藏着母亲出嫁前亲自织的一条长四尺五寸,宽一寸半,蓝白双色相间的背孩子用的“背背带”,这是母亲做姑娘时的作品。背带上绣有一首诗:“三人同日去种花,百友原来是……相亚……坐在阳桥下……百王大法……天福寿种花。”诗不连贯,其中“福、寿”两字倒置,有讨“福到寿到”之彩意,另有十余字已不可辨。
母亲过门后,裹着小脚的太婆喜形于色,常常四处炫耀。邻里不时夸赞太婆:“你们家娶了个好媳妇。”
1945年,太婆在弥留之际,感念母亲的好,对她说:“我老了,你待我好,待大家好,好人有好报,你会有好福气的。”
近四十岁的父亲膝下无子,很是焦虑,他们很希望能生个儿子。
1954年,母亲生我,已有四个女儿的父母非常高兴。1957年,母亲又生下弟弟,父母亲更是乐不可支。
1959年,那是个饿肚子的年代,在我年少的记忆里,最香的莫过于母亲在锅灶上烤出的麦麸饼,但是,那是少之又少的稀罕物。
那日黄昏,正是倦鸟归巢时,我与母亲在家。母亲掀开锅盖,取出一小块麦麸饼,递到我眼前,香味袭来,正想往嘴里送的一刹那,我停了下来,举起饼,一定要母亲吃,母亲回过头来:“你吃,你吃。”“妈妈吃,妈妈吃。”母亲几次弯下腰来,最终还是将饼塞进了我的嘴里。
1971年冬,17岁的我参加家乡战备水电站建设,每个星期回家取口粮时,我都要上山砍一担柴,然后翻山越岭三十里挑回家。有一次,脚跟皲裂,钻心地疼。挑到家歇下担子,就一个人躲在灶台角落里去自行处理。正好母亲进来发现了,关切地问,“怎么了?”我说:“没事。”可是还是被母亲发现了我的脚。母亲转过身去,悄悄地抹了一把泪,喊二姐过来,把我扶到卫生院去。归途中,母亲问:“还痛不?”我说:“不痛了。”
后来,我北上从军。那些年,虽然物资匮乏,但是回家探亲时,母亲总会给我炖一只土鸡补身体。我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一定要让母亲先尝。母亲依然像我小时候的那样:“你吃,你吃。”
母亲做的鞋子很好,以至街坊甚至镇外都常有人找到家,请母亲纳鞋底,做鞋帮。我从军前,母亲为我做的那双黑色灯芯绒布鞋,我一直珍藏至今。
上世纪50年代,母亲在家乡的工力锅炉厂拉风箱挣钱贴补家用。那风箱足有丈余长。母亲肩上搭一条毛巾,每拉一个来回,人都要前后走几步。母亲手脚配合,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地和那些壮汉们一样干体力。一天的体力活干下来,母亲还要回家挑水浇菜,直至暮色四合,才匆匆赶回家里做饭。
我的故乡山清水秀多水碓。我怀念故乡的水碓,因年少时常随母亲去水碓舂米碾面粉。我怀念碓头落下时惊起飞鸟的情景,怀念碓房里无处不在的糠灰气息,更怀念母亲在水碓里筛米的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