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详情
2019年10月21日
父亲的礼帽
□ 谢广森
阅读数:1263 本文字数:907
每年农历的六月六,农村人几乎都要晒一天的衣服。这晒衣服不是把刚洗好的衣服拿来晒,而是将家中所有的衣服都要翻箱倒柜地找出来晒。听我母亲说,六月六的太阳是苦的,经它晒过之后,那衣物虫子就不敢蛀了。
这天的太阳到底苦和不苦,小时候面对从天井里射下的阳光,我曾张开嘴巴、伸长舌头多次地尝试过,却总也尝不出苦来。但每年这天晒衣服的时候,我就能看到母亲除了晒衣服外,还有一顶礼帽。
这礼帽是用灰黑色尼料做的,帽内一层银霞色的布料上还有一块小商标——上海光华鞋帽厂。礼帽是崭新的,样子很好,很有文化气息,与我家晒在一起的衣服一点也不般配。
记得有一年晒衣服的时光,我顺手将其拿起,往自个的头上戴了一戴。母亲发现时,立即叫我取下,母亲放下手中的活,取来热毛巾,在帽子内小心地抹过一阵之后,又重新摆在木箱上晒了起来。
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家怎么会有这么一顶雅致的礼帽,经过多次打听,才知这顶礼帽是父亲与母亲结婚时,父亲特意托人从外地买来,是用于接亲、拜堂时的行头。
我不知道我这农民父亲当年戴上这顶礼帽,穿上长衫与母亲拜堂时是否很酷,我只知道每年六月六母亲在晒它时,不肯晒在阳光充足的院子里,而是放在天井边,她可能是怕让人顺手牵羊,或让风刮了去,或许是怕被人议论。
我这农民母亲,她虽然从不知爱情有罗曼蒂克这一说,但对这顶礼帽的珍惜是无与复加的,因为这是她一生中最为美好的人生回忆与存念。
这顶礼帽年年都要晒一回,但我却从没有看到父亲戴过一回,直到80岁时去世后,这顶礼帽还是簇新簇新地放在箱子里,搁在高高的大衣橱上。
我父亲是1937年与母亲结的婚。结婚后,18岁的他便独自当了家,从此后,一个个孩子出生了,他肩上的担子一年比一年重了,他要身穿土布衣服,腰系汗巾,头戴笠帽,下地劳作,加上历史老人又翻过了民国那一页,那顶礼帽也就再也没有戴的机会了。尽管这顶礼帽父亲不再戴它,但每年的六月六这天,母亲都要把它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摆在木箱上晒晒,并一直延续了60多年。
父亲早母亲两年去世。父亲去世后,中风失忆瘫在床的母亲,每当六月六这天,仍然记得要晒这顶礼帽,她一早就嘱咐我们一定要摆在木箱上晒,要晒在天井旁,她自己半躺在堂前的竹椅上,痴痴地不声不响地凝望守候着那顶礼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