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详情
2019年10月21日
大办食堂
罗村梦忆之二十
□ 罗嘉许
阅读数:1703 本文字数:1337
昌林,行年七十,罗村人。从前住在下村,外出工作后,辗转定居于新安江。健谈,说起故乡往事,他说,脑子里最忘不了的是那碗豆荚饭。
这还得从食堂说起。
1958年上半年,罗村大队在上村祠堂里办起了大食堂,全大队五个生产队、六百多人在一起吃饭,而且不要钱。每到吃饭时,众人集聚,挤来拥去,比做戏的日子还热闹,有的坐在自家搬来的桌子边吃,有的捧着碗靠在屋柱边吃,有的站着边谈边吃,还有的挤进厨房,去看那为几百人提供饭菜的新生事物——万人灶。
谈到万人灶,喜欢画画的昌林一边说,一边在纸头上画起了龙窑般的灶头示意图。万人灶烧柴薪的进口不是灶门,是一个高出镬灶平台的、向天直竖的桶形圆洞,在圆洞底部与灶膛联接的地方横开了一道风火门,以走风越火。镬灶平台,一横排列四只偌大的铁食镬,用来烧饭、炒菜。最后边贴墙处是高大的烟囱。
砌万人灶的同时,生产队分头把各农户家中的粮食集中起来,搬到厅上,也就是大食堂里。人们把“聚徳堂”正中厅梁上所有的牌匾统统拉扯下来,铺在地上当作仓板,用来堆积粮食。农户家中已不烧饭了,猪也不养了,猪栏里的毛猪过称入账,全部赶到大队畜牧场里,归集体饲养。
食堂里也有好几套人马,砍柴的、种菜的、炊事的,昌林的姆妈在炊事组里烧饭,吃饭人多,炊事组人员常常是半夜还在忙碌。山村夜静,大厅上灯火通明,万人灶烧得轰轰烈烈,风火有声。
有天夜里,妹妹醒来找妈妈,哭哭闹闹,昌林就带了妹妹摸着黑,从下村家里走到上村祠堂里,在食堂里与昌林母亲一起烧饭的汝凤大妈,是个热心肠的人,知道大家的肚子里油水少,趁夜深无人来食堂的机会,给孩子们弄点吃的。她就用瓢舀了足足一两多菜油,抓了一把豆荚,滋哩叭啦地炒了起来,豆荚炒熟了,又盛了一碗刚从食镬里捞起来的香喷喷的米饭,倒进镬子里与豆荚一拌,热气腾腾的一大碗,端到昌林面前。真香,油香饭香,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油炒的饭的昌林,边扒边吞,一下子就吃了个碗底朝天。
昌林讲到这里,笑了起来说:我今年也已七十了,虽然没有漂洋过海,却也走过东南,闯过西北,回想起吃来,算那夜的豆荚炒饭最好吃,到了今天,也忘不了那油漉漉、香喷喷,吃了还想吃的味道。
我的弟弟嘉宏与昌林同庚,但说起办食堂时的有些事,都觉得很奇怪。就说那粒粒如珠的六谷吧,是山里人的口粮,很珍贵,收回家后,晾于竹仓,藏于木柜,一年到头,吃干吃稀,合理安排,算盘子打得很紧。大办食堂那年,源里风调雨顺,六谷丰收,掰六谷的时候,一天几十担、甚至上百担的六谷从山上掰回来,这种场面从来没有人见过,堆放的地方是一个大问题。大家一动脑筋,看中了前头溪滩里,山上掰来的劳动果实,“哗啦啦,哗啦啦”一担又一担地倾倒在沙石滩上,既方便又快捷,而且一天到晚,风吹日晒,容易干燥。怪就怪在这里,以往深藏于家,而今弃之于外,且无人看守,金黄色诱人的六谷,竟然没有人为之动过私心、起过贪念。
再说,倒在溪滩里的六谷,妇女们天天去分类拣择,潮湿的留在溪滩里,继续风吹日晒,已经干燥的收拾存放。男劳力一担一担从溪滩里挑回村里来,也不分本姓他姓,周家罗家,只要是高楼大厦,宽敞的人家,那珍贵的粮食就挑到那人家里去,倒在楼板上。这里倒满了换一户人家继续倒去,不需协商,不问缘由,最多说一句:“哦,倒到我家来啦。”六谷是那么珍贵,事情却是那么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