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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4月18日
古树森森(罗村梦忆之六)
□ 罗嘉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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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树,是村落历史的自然标志物。罗村的古树有樟有柏,有红珠有银杏,而榧树,则在屋旁村脚或较远处,都能见到。这些古树的树龄,有一些可能比罗村还要古老。
榧,罗村人习惯称之为“草榧”,最大的有三株:一株生长在云峰井后山麓上,直径近丈,六七个后生手拉手也围不拢,高有七八丈,抬头不见树梢。下村的昌林讲,有一年霜降后,全村五个生产队,男女老少全部到井后山坡上去打草榧,青壮年举着长竹竿,攀爬到树上打果子,妇女老少都头戴笠帽,在树下捡拾果子。当时有六十多人站在树上,然而在树下的人,竟然抬头找不到树枝里的人,你想想,这树有多大。树上喜欢开玩笑的青年,看见有妇女、姑娘走近他下方,偷偷地伸出竹竿,在她们头顶榧子密集的地方,用劲地掠了几下,那成熟的果子如冰雹一样掉下来,把笠帽都敲掉,这突然袭击,让姑娘们逃都来不及。树上人见胡闹得逞,大笑起来,头上挨了几下子的人,这才知道是恶作剧,连笑带骂,上下闹了起来,没有被“打”的也直起腰,和声大笑。深秋,这山村里收获的季节,村民们收获草榧时,也收获了乐趣。
与这差不多高大的草榧树还有两株。亭子后那株虽近溪边,却在岩上,树虽大,但不会生几多榧果。上村湾里那株长在低洼处,是得天独厚的地方,却也没有出息。我少时曾到这株老粗的树边转转,见有几个如同鸡蛋那么大的草榧,以为是新发现,将之打下来拿回家给姆妈看,姆妈讲:“是木榧,不好吃的。”遂弃之。这根树所生不多且是木果,无食用价值,树虽伟岸参天,人视之若无存于世,悲哉!
与这株木榧相距百米处,有两株据说有七八百年树龄的草榧树,一雌一雄,两相依偎,枝叶参差,共成华盖。这是我们“庆远堂”的堂中产,其果既多又好、香中微甜,视为珍品。某年有人提议去雄留雌,以求多产果实,大家顾虑共荣共损关系,唯恐一败俱败,此议遂罢。
徐家后小山坞口有一株银杏,夹在两株草榧树之间。银杏又名白果,也叫公孙树,是落叶乔木。徐家后这株银杏虽夹在两榧之中,高耸之杆却挺出草榧树,深秋时节,榧树叶绿,银杏淡黄,交相互映,景色胜画。秋气渐凉,霜风日厉,山坡上果叶遍地,孩提时,偶尔也会跑到树下,拣取些许银杏,剥去外层浆皮,在白果的尖端和腹部,各磨一个小孔,就是一个小乐器,塞在鼻孔,吹之,其声若埙,咿咿唔唔,也作一时乐趣。
最大的松树在里章坪,双木成林,巨杆繁荫,遮地二亩。
最奇的是红珠树。她的叶子和草榧树叶一样,结果如珠圆,大若豌豆,熟时绯红夺目,吐露在叶腋间,红绿映衬,艳丽非凡。浆果如同樱桃,一核,果汁微甜,村人呼之为“红珠”。
这株珍稀的红珠,生长在与村隔溪相望的前坞口,那块坡地是金寿家的产业,树当然属之。大概是嫌这树徒有颜色,没有用场,遂伐作柴薪。树剖开时,木质血红,据说炭火亦佳,我见之甚惜,欲乞取一片留观,转念一想,树之碎片与玉之碎屑无异,留存之念乃罢。
黄泥墈头有古木丛林一片,两株白杨如同出鞘的青锋宝剑,直指苍天。红枫古樟,枝叶攀携,林离阴影,使其下的灌木、箬竹,为争占空间地盘,挤得密密匝匝,手指都插不进去。祖辈传言,上代有太公在黄泥墈下清渊中洗澡,被老虎吃得残存一头颅和一腿,祭葬于湾里。民国时期,村头权势者建屋,枫树、白杨,均被砍伐,取作建筑材料。古樟,因近周家菜园,周姓人在烧草木灰时,火渐渐地把樟树根焚烧起来,烧到古樟中心,烽烟俱炽,直到树腹空空,无可燃烧而自灭。
罗村最大的古树群,是上村厅后那片养山林,也叫“野柴林”。从山麓到山腰是灌木群,树种为青梢和苦梓,半山腰以上是乔松,灌木盘枝纠结,乔松挺拔昂扬,直径皆尺五到二尺以上。后山势陡,易发生泥石流灾害,为护村居,不知从哪一辈起,将这片山林归为堂中产,禁止砍伐,虽无碑石,村人也自觉遵守,基本做到樵薪不上野柴林。而我的祖父,村人尊为族长,他在世时,视看管山林为己任。有次,他听到野柴林里有刀砍之声,就站在高处,放大声喊:“哪个在砍柴!”顿时鸦雀无声。祖父爱管、肯管、敢管,村人也服他管,何则?一心为公,毫无私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