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和一对朋友夫妇去C城看望一对大学校友夫妇（暂且称之为青和波）。他们跟我们一样，是大学同班同学，不过是另一个系的。我和青是认识的，对波只有一点印象。但离开大学后就没有了任何联系，也从来不知道他们也定居在美国，而且离我们很近。最近一个偶然的机会联系上了，伴随的是一个噩耗，波得了脑癌，余下的日子不多了。

朋友夫妇征得青的许可后，带上我们去看望他们。一路上，我惴惴不安的，听说波已经双目失明，左半身瘫痪，神智不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坚强勇敢地去面对他。我想我一定会害怕，会哭。

到波家的时候波在睡觉，大家就先张罗中饭。不一会，波就醒了，我们一大帮人一起来到波的床前。我发现波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种病入膏肓的模样，脸色红润，声音脆亮，有问必答，这让我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许多。青说之前已经跟波说了我们要来看他，还跟他提了我的名字。波说记得我，长得小小的。大学毕业还不到20岁。在波的床前，青问他认不认得出我。波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说看不清，既诚实又坦然。

吃饭的时候，青把波移上轮椅，推到餐桌前坐定。我看见的是一个完全不像病人的波。除了看不清食物和左手不能动外，他一切都正常。青坐在波的旁边，轻声细语地给波介绍桌上都有一些什么菜，每一种都让他尝一尝，还说要喝啤酒。

波对一切都是兴致勃勃的，完全看到不到绝症病人都会有的失落、忧郁，甚至沉沦。

吃完饭，青把波送回房间休息，他也非常配合。因为我们都说瘫痪的这半边需要多活动，他在青的搀扶之下，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房间。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他的鼾声。我小声地跟青说，波的状况很不错，全身都是正能量。没想到青马上悲从中来，说波现在是时好时坏，在我们到来之前，他还一度不认识青了。青强压住悲伤，说起了波发病的过程：

有一天，他们夫妇去饭店吃饭，当时下着大雨，青一下车就跑向饭店，可是一直不见波的到来。她原路返回，发现波站在停车场附近，不知所措。青于是跟波一起往前走，可是等她走到饭店门口，波又不见了。青再一次返回，才发现波在某个转弯处没有转弯。青感觉到波的身体有什么不正常，才50出头，不应该有类似老年痴呆的症状啊。于是她很让波去体检。等待他们的是一个晴天霹雳：核磁共振结果无情地告诉他们，波的脑部有一个高尔夫球大小的恶性肿瘤，接下来，马上安排手术，切除75%的肿瘤，再进行放疗。可是由于肿瘤位于视网膜附近，手术以后，波基本上失去了视力，也导致了半边瘫痪，再也不能站起来了。更糟糕的是，切去的肿瘤在三个月左右又长了出来。

青全职工作，两边的父母都年纪大了，没有办法来美国照顾波。青于是雇了一个24小时护工，从周一到周五照顾波，周末她自己照顾。也许是来自于性格中的勇敢和坚强，也许是已经熬过了最初的身心煎熬，青在我们眼中是那么的镇定，那么的无畏。青告诉我们，波这种肿瘤，通常的生命周期是14个月，波已经度过了11个月。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我们很心痛，也很无奈，希望奇迹会发生，波能好起来。同时也被他们的顽强、勇敢和坚定而感动。

（作者系美籍华人，女，53岁，美国印地安州立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