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天上。

它是星星的邻居。

月亮也会落在水里，所以人世间有掬水月在手的感喟。但是，夜空里的月亮通过一座古桥在水面上变幻出神秘的镜像，这是石湖的行春桥赐予我的生活美学。

苏州城南的石湖，水波潋滟，富有乡野之趣，是南宋诗人范成大晚年的隐居之地。湖之北，有一座行春桥，建于何时已不可考，但范成大1189年写下的《重修行春桥记》里，不无深情地写道：“凡游吴中而不至石湖，不登行春，则与未游无异。”如果说这是范成大的偏爱之词，那么，行春桥自古乃赏月之地却是客观公正的。《吴郡岁华纪丽》里记载：“行春桥跨石湖之上，八月十八日，月光初起入桥洞中，其影如串。”这正是行春桥的别致之处。它和月亮之间的关系不是你站在桥上抬头望月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站在湖边、草地上又有什么区别呢——而是你得站在石湖之西的上方山上遥遥相望。

这是一种远观之美。

它的美，在于你看到的是一串月亮，而且是通过桥洞的折射看到的。古书里讲，农历的八月十八，皓月当空，清澈的光辉透过九个桥洞直照桥北的水面上，每一个桥洞变幻出一个月亮，水中的九个月亮随波起伏，犹如一串明月。当我在一册闲书里读到这样的描摹时，内心激动不已。可惜的是，我在石湖边居住了两年多，这样的美景一直没有看到过。2015年的中秋夜，跑到上方山去看，结果是夜无月，我站在楞枷塔下看了会夜色里的湖水，就惺惺然回家了。2016年的中秋之夜，恰逢台风“莫兰蒂”肆虐南方大地，一连好几天的雨，哪有月亮的影子。

莫非，古代更宜赏月？

自古以来，石湖一带就有行春桥赏月的风俗，明清时尤盛。史书记载，民间有好事者会于中秋之夜，以瓦叠成浮屠状，四周燃灯，谓之塔灯，亦有人家在门口竖竹竿架成桥形，悬灯于上，取祈禳之意。苏州吴中，除了行春桥，还有一座宝带桥亦有串月的传说。宝带桥和行春桥相距并不远，所以，我偶尔在想，古书里会不会弄错了，说的其实是一座桥？待考。不过，单从这点讲，吴中真是一座适合赏月的古城，而且颇有异趣：通过桥洞赏月。忽然想起，2004年确定为苏州市市歌的《苏州好风光》里，就有一句这样的歌词：摇起小船，轻弹柔唱，桥洞里面看月亮。

“桥洞里面看月亮”，让桥洞与月亮互相塑造、互为镜相，这大概是赏月世界里的另辟蹊径，看到的月亮也一定是别样的。不管如何，月亮就是居住在夜空深处的魔术师，它在大地上变幻出内容无比丰富的美景，辽阔着世界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