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报平台

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内容详情
2016年11月21日

什物号字

——乡村记忆之二十七

阅读数:2390   本文字数:1766

□ 杨吉元

 

 

有一次去某幼儿园,我看见木架上的毛巾都用花花绿绿的纱线绣着各不相同的姓名,一猜便知是以防小朋友忘了自己毛巾的样式而作区分之用。觉得有趣之余,忽然想起了旧时农村人家在各种农具、器皿等什物上号字的往事。

所谓号字,就是为了易于识别,在某些物体上写上文字以作记号。

那个年代,物资匮乏,生活窘迫,家里倘若要添置某一件日常用品,那可是一件不寻常的事,说明该户人家办了新家当,主人要下十二分的决心才行。

记忆中,买来日常用品后,主人都要做上五花八门的记号,其中号字便是最常见的一种方式。写上姓名后,可以帮助记忆,利于区分,减少邻里之间不必要的麻烦。

几个箩筐做成了,主人会到代销店里买来墨和笔,然后恭请村上毛笔字写得好的先生来到家里。先生戴上老花眼镜,认真地在箩筐的四周写上“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艰苦奋斗、勤俭持家”之类的字样;在箩筐四只转角的篾青上,则会署上主人姓名“×××办(置、号)”和置办时间“一九××年秋月”等字样。有意思的是,其姓名多为家中男人,女人是没份的,这或许与传统观念认为男人乃一家之主有关。

其他新添置的用具,如扁担、板凳、簸箕、风车、晒垫、谷柜、米斗篮等之类,凡是有地方可以书写的物品,都会号上主人大名。

我读高中那年,学校要求人手一双畚箕,父亲为我专门打了一双。父亲吩咐要在畚箕上号上姓名,以免弄混。我曾经用墨汁书写过,畚箕常装泥土,使用后以水清洗,墨汁很快就会磨掉。父亲觉得不行,便叫我用小刀在畚箕架上刻上了他的姓名。

家里有不少麦秆扇,其物价值似乎不大。但是麦秆扇你扇我扇,随身携带,很容易损坏或丢失。父亲便叫我在竹制扇把上以刀刻上各人名字,分工使用,也算得上是较早的“责任承包制”了。

据说,竹篮、畚箕、扁担之类的竹器用品,有用烤漆的方式号字的,但我不曾试过。

每户人家还有锄头、铁耙、两齿锄之类的铁器农具,在木柄上号字留存时间很短,效果不佳,还得用上钢钎。在轻轻的敲打中,姓名就出现在了铁器上,只是那文字基本呈横直线状,线条单一,美感不足。

小时候常有这样的经历,一碗饭吃完了,会发现碗底有一两个小小的汉字。在碗瓢盆碟等瓷器上号字,这可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干这活的师傅叫刻字匠。

那时限于条件,一般人家碗具基本按人头定数。碗瓢盆碟是瓷器产品,常会在无意中摔坏而丢弃。每到年关,家家户户都要到供销社去办年货,其中一项就是购置碗箸。大碗一筒,小花碗一筒,每筒有十只;筷子一把有十双。

新碗具买来了,家家户户都会在新碗或酒盅底部“凿碗号字”,号字的目的自然是防止各家碗具混淆。碗碟还号字?其原因,一是农村人关系和睦,自家烧了什么好吃的,常常会装上一碗,送给隔壁邻居分享,但碗具款色单一,不易区分。二是每逢红白喜事,亲朋好友一多,会用到很多碗筷,自家不够,就会向邻里人家借用,容易搞错。

“凿碗刻字嘞……”这是当时刻字匠在村头巷尾兜揽生意的吆喝声。刻字匠的工具甚是简单,一把小铁锤和几根头部尖尖的钢錾子。

小时候,我曾亲见过凿碗刻字。刻字匠用一搪瓷面盆,内装大米,将碗倒扣在米上,然后随意选一处(或碗内底,或碗底下,或是碗外部边缘),左手捏住钢錾,右手轻轻敲打。“咯咯咯……”一会儿工夫,一个字就被凿出来了。字的笔划并不连续,横竖撇捺都由一个个连续的小点点组成。

刻字匠按字数和笔划多寡来收钱,这是当时的通例。同一村庄,姓氏大都相同,所以一般不刻姓,只选户主名字中与他人区别性最大的那个字,而且通常只凿一字,诸如良、根、富之类。

碗底刻字不仅手要巧,而且心要细。敲打时,要轻重适度,轻了穿不透表层的釉,刻不上字;重了,一凿子下去,碗成两半,不但拿不到工钱,还得陪主人购买碗碟的费用,那就亏大了。刻字完毕,用食指沾点墨汁,抹成深色,永不消褪。

听说还有不借助大米直接在碗底敲打的师傅,那技艺更是了得。

给什物号字的又何止日常用具呢?隔壁方小苟家新孵了几只小鸡。小鸡新出,毛茸茸的,以黄色为主,其形态大致相同。为了避免走失混淆而引起纠纷,方小苟给小鸡一只脚上系上细细的红棉线。扣系清一色的棉线,这虽然不是字,但也算是一种最简易的区分记号了。

时代不断变迁,物质日益丰富,人们不再添置锄头畚箕了,不再互借碗瓢了,也不再使用火熜麦秆扇了……随着时间流逝,什物号字这一古老的生活方式,也已渐渐退出我们的生活,就像凿碗号字那样只镌刻在人们的记忆之中。